張秀惜從孫毅的書房出來，對玲子道：「悄悄去準備馬車，去客棧。」

  「誒，好的，奴婢這就去。」

  玲子雖說有疑惑，明明小姐說不再見她的，怎麼又要去？

  盞茶後，張秀惜主僕已經坐上馬車往靠城門處一條偏僻的街道上駛去。

  半注香的功夫，馬車停靠在望來客棧門前。

  這客棧老舊不堪，一看就是普通旅客暫時的歇腳處。

  張秀惜下得馬車來，抬首看了看客棧大門，皺了皺眉，這才抬腳在玲子帶路下，走進樓上靠右首一間客房門前停住。

  玲子上前拍門，須夷一聲清婉的聲音問道：「誰呀？」

  「大小姐，是咱少奶奶來看您來了。」

  「啊？二妹來了？」

  隨著一聲驚喜的嗓音，房門哐啷一聲打開。從裡面走出一個三十左右的清秀婦人。

  「姐姐。」

  張秀惜面色稍緩，起身緩緩走到那被她稱作姐姐的女子面前，拉住了她的手，兩人一併走進那稍顯簡陋卻還算潔淨的屋內，關上門，只留她們姐妹二人。

  「你夫君的事，我已經與我家相公說了，此事已經上達天聽，實難有回緩的餘地。你與其在這裡糾纏不休，不如回家，好好奉養公婆撫育孩子，才能對得起你家夫君。」張秀惜苦口婆心勸說著，一雙眼緊緊盯在女子臉上，卻見她雖然有所動搖，但也僅僅是動搖。嘴裡還是喃喃道：「妹夫是建功立業了的，若是他能在皇上面前替元書辯白一二，那寧遠，至少不會人頭落地不是嗎？」

  張秀惜聞言後，慢慢鬆開了拉住女子的手，收起那一副強裝出來的關切，側過身，渾然是冷漠無情的樣子。

  「姐姐求求你了，你姐夫他，他真的只是貪心了那麼一點點。邊塞的生活實在苦楚，他也不過是，想讓家裡過得好些，都是為了我和你的那兩個外甥。對，兩個外甥。你見過他們的，他們兩個出生，你還抱過他們，就算是為了他們，他們還小，不能沒有父親的……」女子兩手拉扯住張秀的胳膊不停搖晃，但也只是叫張秀惜愈發不耐，幾次掙脫無果，最後用力甩開手，向前走了幾步。

  女子不死心，站在原地重重跪下後低聲道：「你不是，翁主嗎？就算妹夫不肯相幫，難道你也不能幫我一下嗎？」

  張秀惜眼皮狠狠跳了跳，翁主這兩個字，著實狠狠刺激到了她。

  為著翁主這兩個字，孫家不得不迎她入府成了正妻，可她失去的，卻是她此生唯一的孩子。孫毅雖然有心瞞她，但此事又怎會瞞得住？孫大夫人對她向來沒有好臉色，急急領著那不知哪裡冒出來的老夫人娘家遠房侄孫女，孫毅所謂的表妹，說要來給她夫君做小，生了孩子便過繼到她名下時，她便知道，自己恐怕是再生不出了。

  她頂著這麼個翁主的名頭，實則什麼也不是，且因這翁主頭銜，她四處受人冷嘲熱諷。都城裡的夫人小姐，哪有一個瞧得上她的。

  可這些話，她都得打落牙齒合血吞，孫毅又怎麼能管的上她這些「瑣事」。

  如今，她這個已然落魄了的嫡姐，竟然還敢在她面前提及自己的一對雙生子後，還想來指望她這個用孩子換來的，一個空有虛名的翁主可以替她求情，著實是激得她當場按捺不住，恨聲道：「張秀媛！我說過了，此事，誰都幫不了你！你今日便是跪死在這裡，我也不過是出份薄棺錢。你還當我是那個在家中受盡委屈，還只會小心討好你和你母親的那條可憐蟲嗎？！」

  張秀媛聽罷，抬起頭，眼淚順著臉頰流下，睜著眼不敢置信道：「我何時，要你小心討好過？我與你是親姐妹啊。」

  張秀惜冷笑道：「親姐妹？我在家中，何來資格與你做姐妹？我母親死得早，我除了整日裡想著如何討好伺候你和你母親，我還能怎麼活下去？你看你，多天真，多愚蠢。你母親多麼精明刻薄的女人，怎麼就能生出你這樣的蠢貨。」

  張秀媛知道，人是會變的。只是她從來沒想過，那個從小跟在她身後喊姐姐，處處都維護自己的庶妹，竟然入京後竟然變得這麼多。

  又或許，她更沒想到的是，所謂的姐妹情深，竟然只是她的自以為是。

  「你怎麼會這樣想？我同你，何時藏過私心？」張秀媛跪坐在地上，眼神中是震驚過後的委屈與失望。

  「私心？你當然沒有私心，你只是冷眼旁觀，看著你母親攛掇父親，安排我的婚事。你是嫡女，自然該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，風風光光太平無虞過下去。而我，就因為是妾生子，所以，我就該嫁給一個馬前卒，一輩子卑微艱辛，做那個永遠只能仰視你的鞋上泥。那時候，你怎麼想不到我們的姐妹情分，不知道替我去爭一爭？」張秀惜閉上眼深吸一口氣，長長呼出後道：「我娘說的一點都沒錯，你母親刻薄，你也不會好到哪裡去，爹爹偏心不理事，我只能自己為自己打算，畢竟誰都不可信。」

  張秀媛痴傻了一般看向站在自己眼前，背對著自己的庶妹，原來她真的從來沒看透過。

  想到從小到大，她處處關心她，不叫下人們怠慢與她。

  張秀惜說罷，把門外的丫鬟玲子叫進來，那玲子手裡掂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放到桌面上，張秀惜又道：「這裡的錢，足夠你平安回家。就當買斷這麼多年，你跟我那丁點所謂的情分吧。你也不用再想別的法子，都城裡，除了我，你還認識誰？無人可幫你，死了這條心吧。」

  說完，張秀惜便領著丫鬟抬腳要走。

  「你不怕我去找孫毅說出實情嗎？」張秀媛突然冷靜下來，慢慢從地上站起來，抬手擦去臉上涼透的淚水，神情也是絕望後的清冷。

  張秀惜左眼陡然收緊眼頭，目露凶光。反身上前，猝然一個巴掌抽得張秀媛後退幾步，搖搖欲墜。

  張秀惜：誰跟你是親姐妹？我是庶你是嫡，不受你欺負就算燒了高香。

  張秀媛：